对北宋老大真宗皇帝来说,大中祥符八年(公元1015年)四月二十三日,绝对是一个蛋疼肝颤腿哆嗦的悲催日子…
夜色降临时分,一个黑影鬼鬼祟祟的摸向了荣王府(皇宫东北角)的仓储重地。
轻车熟路,很快钻进了库房。
片刻光景再出来,衣裳下则鼓鼓囊囊的塞满了东西。
显然,是个贼。
蓦地,随着呵斥声起,周遭灯火通明,几个家仆手持棍棒困住了黑影。
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荣王府主人的乳母:“小贱人,胆儿够大的,敢偷王府的东西!”
与此同时,大伙皆看清了入库行窃的黑影、乳母所叱骂的小贱人,竟是府中的“掌酒茶宫人”韩小姐。
【宋代已有“小姐”这般称呼,多指身份低贱的年轻女子。如婢、妾、娼妓以及歌女等。】
宋佚名《四美图》
至于掌酒茶宫人,即端茶倒水、伺候酒局的奴婢。
作为下人,手脚不干净,下场只有一个:
更糟糕的是,韩小姐偷取贵重物件已非一次两次,荣王乳母早便暗中盯上了她。
捉贼捉赃,人赃俱在。
这回,韩小姐死定了。
即便有9条命,也会被打飞四对半!
真宗一朝的荣王,是宋太宗的第八子赵元俨,自幼颇受老爹宠爱,20岁授封荆王,人称“八大王”。
从评书演义《杨家将》《三侠五义》里的八贤王身上,便可见他的影子。
《清平乐》“八大王”赵元俨剧照
据《宋史》记载:“元俨广颡丰颐,严毅不可犯,天下崇惮之,名闻外夷……”
意思是说,赵元俨大脑门子,肥颊宽腮,整日绷着一张铁锹四方黑脸,天下人都挺怕他。
当然,韩小姐更怕,更哆嗦,呜呜哭着双膝一软,给乳母跪下了。
乳母也是娘,只要她松口开恩,小命就能保住。
哪料,乳母抬脚踹了她个跟头:
“孟贵,将这小贱人押走。等明日主公回府就砍了她的手脚,看谁今后还敢偷东西!”
孟贵,是荣王府看家护院、保卫女眷的侍卫。
听到喝令,孟贵走上前,扯起韩小姐拖向了府中的禁闭小黑屋。
但万万没想到,这韩小姐和侍卫孟贵同在荣王府做事,抬头不见低头见,早便心生情爱,并约定找个机会私奔,远走高飞。
可两人谁也不想跑出去过苦日子。
头碰头一合计,遂动了偷取值钱物件的念头。
原本,韩小姐早便偷够了盘缠和安家费用。只叹贪心没够,总想再偷一次。
这不,被乳母抓了现行。
“贵哥,明天他们一定会打死我的。”
在押去小黑屋的路上,韩小姐哭道:“要不我们逃吧,现在就逃。”
孟贵犯了难:“王爷外出公干,府里会加强守卫。而且府门已关,钥匙在亲事官手里,”
“我有办法,咱们一定能逃出去。”
“你想咋做?”
韩小姐抹抹眼泪,咬牙道:“放火!在佛堂放一把火,然后趁乱逃出王府。”
应该说,这是一个不错的注意。
火光一起,王府里的人,必定都赶去救火,趁机溜走。
说放就放。
捱到夜深人静,韩小姐悄悄溜出小黑屋,直奔府中背静处的佛堂。
红烛一倾,火苗摇曳,渐渐引燃了帷帐。
“赶紧烧吧,烧起来。从此本姑娘要和情哥哥双飞双栖咯!”
那夜刮的是东北风,而且风力很大,越刮越猛。
顷刻间,佛堂之火便化作一条暴烈火龙,狂舞着,呼啸着,冲天而起。
韩小姐顿时惊呆了。
怎么会这样?我不过是想制造个逃生机会而已。
前文已表,荣王赵元俨的府宅位于皇宫的东北角。
而在这一带,不只有荣王府,棋布星陈还有曹王府、相王府、兖王府、雍王府和南阳郡王府。
史书称“东宫六位”。
眨眼功夫,风借火势火助风威,火龙在摧毁荣王府后又迅猛转场,扑向了其它五座王府。
据《宋史》记载:
“东宫六位一时荡尽,宫人多走上东华门楼。有出不及者,死百余人。”
然而,这还只是一个序幕,更惨烈的灾祸随之接踵而至~
短短半个时辰,火龙将荣王府等“东宫六位”夷为平地后,狂啸着又扑向皇宫御厨房。
御厨房处在荣王府的偏西位置,彼此相连。
御厨房便遭了殃。
如果继续蔓延下去,知道是什么地儿吗?
内宫——真宗皇帝与后妃们搞私生活的一亩三分地儿。
可火龙不管你这些,呼啦啦,烧光御厨房,烧到了承天门。
烧罢承天门,再烧仪鸾司。
还有朝元殿,长春殿…
“走水了!快拆掉走廊!保卫皇上寝宫!”
危急关头,数百太监充分发扬一不怕死、二不怕烧的大无畏精神,边运水扑救,边嘁哩喀喳拆掉走廊,搞出隔离带,勉强阻住了火势。
大火西进受遏,继而转南,一路噼噼啪啪烧向了内藏库,香药库。
香药库,顾名思义,朝廷存放沉香、檀香、龙涎香以及朱砂等天下名贵香料的仓库。
经此一夜,火过库毁,香飘百里。
真宗皇帝心疼得“想要哭”。
而接下来,宋真宗真的哭了。
因为,内藏库也没能逃过火劫。
想当年,太祖消灭各地割据政权后,将人家国库里的金银珠宝悉数运抵至此;再加上本朝数十年的财政结余,皆封存在库中。
史载,宋太宗即皇帝位后曾进库视察。望着堆积如山的帝国财富,禁不住连声感叹:
“这么多钱,这么多宝贝,啥时才能用完?!”
这回不用愁了,一把火全光光。
还有啥可烧的吗?
对,秘阁史馆——相当于现在的国家图书馆,里面珍藏着8万多本古本典籍。
数百年的文化精华,也就此付之一炬。
而火龙一走一过,还顺带观光了中书省、门下省、鼓司审官院…
烧了一夜,又烧了一天。
直至大中祥符八年(公元1015年)四月二十四日晚,火龙一头扎进城外汴河,总算停下了疯狂焚烧的势头。
这场大火,不啻于一场惨烈战争。
二千余间殿阁房屋遭焚毁,1500余名扑救士兵殒命火场,因火灾而死的普通百姓更是不计其数…
面对惨不忍睹的灾后现场,宋真宗紧紧抓住丞相王旦的手,止不住痛哭流涕:
“两朝所积,一朝殆尽,诚可惜也!”
我一个子儿都舍不得花。现在全尼玛的没了,没了!我的心呐,都疼得碎成渣渣了!
说来堪称黑色幽默的是,站在灰烟弥漫的烫脚焦土上,真宗皇帝问丞相王旦,为啥会起这把火,把我烧得这么惨?
王旦一本正经地给出了两个字:“天灾。”
丞相王旦像
说得难听点,就是天谴。
“旦,你为啥这么肯定?”真宗问。
“因为,臣看到了漫天飞舞的火龙。”
火势冲天,火焰漫卷,的确像条巨龙。
真宗皇帝信了,马上下《罪己诏》,将此场火灾定性为天灾,是对为君者政令不当的谴责,且“许中外封事言得失”。
按说至此,责任记在了真宗头上,这事儿也该翻篇。
但,除荣王外,其他被烧得倾家荡产的王爷,还有各部各馆的头头们哪里肯干,纷纷上表:
天谴个鬼啊,这把火分明是从荣王府烧起来的。老大你想低调处理,那我们的损失谁赔?
你不查,我们查!
几乎没费周折,这桩火烧王府、殃及皇宫案便查得明明白白。
宋真宗阅罢案件,龙颜大怒,下诏将没能逃脱的韩小姐斫手斩脚,示众三天后凌迟处死。
《宋史》记载:“诏韩氏断手足,令众三日,凌迟死。”
情人孟贵被处极刑,荣王赵元俨亦涉嫌管理家奴不力,被罢黜武信军节度使职务,贬为遂州节度使,降封为端王。
赵元俨也远没有演义里那么牛逼,手握御赐金锏,上殿打君,下殿打臣。
此后很长时间,只要遇见皇帝,他都要表演同一个节目:
跪地流涕,痛声忏悔…
下一个: 德国和奥地利还能合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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