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主杨坚自芙蓉轩中偶感风寒后,竟然一病不起,于是不得不将朝中政事统付于太子杨广。身边靠宣华、容华二位夫人侍奉。虽是汤药不断,隋主病情却是一天重似一天。一连三个月,隋主已是骨瘦如柴,奄奄待毙。两位夫人内心焦急,却是爱莫能助。
宣华夫人原本是南陈后主陈叔宝的妹妹。隋灭南陈后,陈朝的宫人姊妹,都被送入了隋宫。陈叔宝共有三姊一妹,其中两个由隋主赐予杨素,一个赐予贺若弼。最小的一个妹妹,生得黛绿双蛾,鸦黄半额,腰肢如柳,须发如墨,幽妍清倩,依稀越国西施,婉转轻盈,绝胜赵家飞燕。她艳冶销魂,容光夺魄,真是“回头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确是绝世美人儿。
但是她进入宫中后,因独孤皇后奇妒,凡美貌女子均不得擅自出入,禁止与隋主见面,无缘奉身。待独孤氏死后,隋主方从宫中寻得这一佳色,即刻宠幸,册封为宣华夫人。可惜,好景不长,正当万千宠爱集于一身之时,隋主偏一病不起,于是令宣华非常忧伤悲痛。
可是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听说隋主病状,不但毫无悲伤,却暗暗十分欢喜,只盼隋主早早死去。此人就是东宫太子杨广。太子杨广闻知隋主病重,一天便和杨素、柳述、元岩三人,同至隋主寝榻前视疾。隋主正在神思恍惚地自言自语:“倘使独孤皇后尚在,朕躬也不致有此重疾了。”这也是隋主自悔的话,本来独孤皇后在世,绝不会让隋主纵欲到这般光景,隋主此时悔懊,已经非常晚了。太子杨广听了,却是心中一动,认定父皇是个易悔之人,唯恐临终前对立东宫之事反复,将于己大大不利,心中默忖了一回,才喊了声“父皇”。隋主张目看了他一眼道:“我已念了你好久,怎么才刚刚到来。”
杨广装作非常发愁的样子,语声又带了凄婉,询问隋主病状,隋主有气无力地说了数句。接着杨素、柳述、元岩三人,上前请安,隋主握了杨素的手,自言凶多吉少了。杨素等人出言劝慰一番,便即告退。隋主却命太子杨广留居在大宝殿,近旁侍奉。太子广遂与杨素等应命退出。杨广到大宝殿上,便单留下杨素,两人说了一番悄悄话,嘱令杨素,预先筹备即位的手续,有何需商讨的问题,令人用书信联络。自此,杨广就留居大宝殿中。
这一天,太子杨广偶然因为有其他事情,离开了大宝殿,恰巧杨素遣人送来一封密函,内中写着即位等事的种种安排,对隋主多有不敬之词,偏偏交给了一个不解事的内侍。这个内侍,他想杨相国的信函,总是商议军国的大事,太子不在,呈与圣上过目,也是一样的。他竟将信呈进了芙蓉轩。隋主在卧榻上,开封一看,怒气上冲,顿时手足冰凉,气涌痰塞,喘急惊人,差点一口气就上不来了。
看到隋主这样,慌得宣华、容华两夫人,赶忙捶背的捶背,摩胸的摩胸,侍候了半个多时辰,隋主方始渐渐地息了怒气,迷迷惘惘睡去。宣华夫人便对容华夫人说:“我好几天侍候圣上,内衣脏得不能穿了,趁此刻圣上睡熟,姊姊也在这里,我先下去更衣。”容华点头说:“姊姊只管去吧,这里有我侍候,不必担心了。”宣华便轻移莲步,出了芙蓉轩,转入大宝殿。
恰巧太子广回到殿中,闻知杨素曾有书信到来,却给内侍送入芙蓉轩,非常着急,便急匆匆地想来探听消息,低头向里急急忙忙走进去的时候,忽然听到“啊哟”一声,险些和宣华夫人撞个满怀,急停了步,只见宣华夫人粉面微红,怯生生地正待移步,杨广便问起书信一事。宣华夫人照实说:“圣上已拆看了,十分生气,此刻刚刚睡着。殿下往后,尚须谨慎些才是。圣上春秋高了,又在病中,受不住气苦的。殿下应该明白,圣上为了宠爱殿下的缘故,不惜将太子勇废了,改立殿下。大宝的位置,迟早终是殿下的,何必急在一时,反伤了圣上的心呢?”
宣华夫人婉转的一番话,太子广听了,只是唯唯称是。两个眼珠,却滴溜溜射在宣华身上,从头看到脚尖,再从脚尖看到头上,竟是越看越爱。宣华夫人见太子广神色有异,便想走了,哪知太子广涎着脸说:“承蒙夫人关心,教训了一番,真使我心感万分,竟不知如何报答夫人才好。”宣华夫人严肃地说:“贱妾只因顾念圣上的病体,深恐殿下再有不知轻重的事情做出,发生了不测,影响大家利益,便斗胆说了几句,原要殿下谨慎,说不到报答两字。殿下出言吐语,还须仔细些。”
宣华夫人本想说了这几句话,好叫太子难受,没有意思也便走了。不料太子广见宣华说话时的一副娇怯模样,春山微蹙,秋水含波,雪嫩的双颊,轻轻染上三分怒红,越发显得楚楚动人,不禁胆由色生,怎肯轻易让宣华夫人走路?想到这里,他上前就拦住了宣华夫人,身子不动,依旧脸上堆满了笑容,轻轻说:“夫人的话,原不会错,只是父皇风烛残年,也可料见。夫人所说的不测,是替父皇着想,还是替我着想,还是为夫人自己着想,尚须请夫人对答。”
宣华夫人想不到太子如此无赖,不禁气愤问道:“替圣上想怎样,替殿下想怎样,替贱妾自己想,又怎样?倒要请殿下对答。”杨广不慌不忙地说:“夫人若是替父皇着想,就可笑了。父皇今年已是六十多岁的人,病到这般光景,已是朝不保夕,夫人还替他想什么?要是夫人替我着想,那就对了,并且替我着想,也就是替夫人自己着想。”宣华夫人冷笑一声,凛然问道:“此话怎讲?”杨广竟笑道:“夫人冰雪般聪明,此事有何不明白。夫人正当盛年,父皇一旦去世,我怎忍心让夫人独守空帷。”
宣华夫人不禁变了脸色说:“殿下错了,贱妾是殿下的庶母,殿下怎么疯了一般,说出这种话来,要是给圣上知道,殿下的干系,可是不小。”杨广笑道:“夫人只要爱我,父皇又怎会知道?”宣华夫人见太子广的话越说越不对路儿,急忙想夺路而走。杨广见此,竟动了欲心,如天色胆,早忘了尊卑礼仪,见殿上四下里无人,便伸手拽了宣华夫人的衣袖说:“夫人可怜见我,趁此刻圣上睡熟的当子,就依了我,同我共赴巫山,我便死了,也是情愿的。”
杨广不等宣华夫人开口,硬力要将宣华夫人拽到大殿旁侧的房间里去。宣华夫人见太子竟敢在这青天白日,大胆逼污,真是又急又恨,欲待要喊,又恐人们见了,一时难以说清,偏又挣不开身子,要是真的被他拽入侧室,难免玷污了身子,幸得急中生智,慌忙说:“太子尊重,那边有人来了。”太子深恐给人望见不雅,慌将手一松,回头瞧时,哪有什么人来,方知上了当,一愣神间,宣华夫人已是一溜烟地退入了芙蓉轩。
宣华面红耳热,鬓乱钗横,芳喘不止,香汗沁额。容华见了她如此光景,好生诧异,惊问其中的原因。宣华见容华动问,不觉后怕,两行珠泪簌簌地夺眶而出。容华更加着急,连连追问,宣华哪里说得出口,指了指还在睡梦中的隋主,只是摇头不语。哪知隋主恰巧醒转,一个翻身,便看见了宣华的满面泪痕,云鬓歪斜,金钗不整,又见容华站在宣华身畔,面上神色,也是有异。
宣华见隋主醒了,急忙背过身躯,揩抹眼泪,想隋主睡眼朦胧,未必瞧得真切。谁知隋主偏已看得清楚,又见宣华背了身子拭泪,不觉心生疑问,便先呼容华走近床前,问她说:“宣华为什么事哭了,你可知道?”容华说:“贱妾也不明白,起初她见圣上睡去,便外出更衣,此刻匆匆回来,却面容异色,十分慌张,问她原因,她只是摇头不语。究竟为了何事,贱妾并不知情。”
隋主听了,又呼宣华走近床前,见她犹自神色惨淡异常,隋主便问:“爱妃不须惊慌,有什么事,可明白奏来,受了谁人委屈,朕自能替你做主。”宣华却跪伏床前道:“圣躬未获康宁,不能多受闲气,如果我再增加了您的不愉快,贱妾担当不起啊。等圣上康泰,再容贱妾奏知,也不为迟。”
隋主见宣华不肯明白说出,他本是个疑心很重之人,怎肯不问个仔细。便厉声逼问宣华夫人,定要她说出原委。宣华仍是支支吾吾,隋主不禁动了真怒,严厉叱道:“宣华究竟是何心肠,你真要朕发怒不成?”宣华此时已是泪如泉涌,心烦意乱,见隋主逼问得紧了,才无可奈何,哽咽着声音,吐出了“太子无礼”四字,包括了一切难堪。
隋主忽然听到“太子无礼”四个字,好像当头受了重击一样,眼前金星乱晃,神智一阵模糊,便一下晕倒在床上。慌得宣华、容华二人,赶忙呼唤,闹了一阵,好容易隋主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腻痰,苏醒过来,拍床长叹道:“太子荒唐,独孤误我大事了!”宣华夫人含泪劝道:“圣上保重龙体要紧,此事不妨缓日再议。”隋主勃然大怒说:“此事怎可迟缓,朕的病,原是不望好的了。如此畜生,怎可付以大事。若不趁朕还有一口气,将他废去,重立长子勇为太子,等到我一死,他就更加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了。”宣华夫人又说:“圣上明见,倒也不错,且待上一天,秘密进行方好。”隋主道:“一刻也不能缓了,赶快替朕去召吏部尚书兼兵部尚书柳述,和黄门侍郎元岩到来,朕有话面谕。”宣华见劝阻不住,只得传命内侍,宣召柳元两人。
太子杨广,在大宝殿上调戏宣华夫人不成,被宣华用计脱身,又逃入了芙蓉轩,恐怕告知了隋主,祸事就闹大了,当下遣了几名心腹内侍,不住地在芙蓉轩左右,打探消息,要是风声不妙,须得设法弥补。隋主宣召柳元二人的消息,早有人报知了太子广。太子广便知大事不好,只是因为他知道柳述历来同自己和杨素不和,又是隋主的驸马,深得隋主宠信,此时进宫,定会于己不利。
太子广便急忙令人去请杨素。杨素到了大宝殿上,对杨广道:“百事皆已妥当,只待圣上归天,殿下就可稳登大位了。”杨广却急忙说:“事急有变,快要祸生不测了。”杨素惊问其中的原因,杨广说:“公寄与我的一封信,被内侍误交了父皇。这倒不要紧,尚有一桩祸事,却是闹大了。”杨素忙问何事,广一时说不出口,被催问急了,才红了脸道:“也是我一时失检,不该用言语调戏宣华夫人,如今父皇已是知情。现已宣召柳述、元岩二人,进入芙蓉轩了。公若不替我从速设策,我将葬身无地,公也恐怕脱不了干系。”
杨素听了,连连跺脚,叹息一回,沉吟一回。杨广见了这般光景更是心神不宁,恐慌异常。好容易见杨素思索了半晌,迸出了一句话:“法子却只有一个。”然后又摇头说,“使不得,使不得!”杨广见杨素吞吞吐吐,说了多时,也不明白讲出,不禁向杨素曲膝下跪说:“今日公若替我出一个计策,他年决不负公,敢誓天日,永不相忘。”杨素方始大喜,便附在太子杨广的耳旁,说出了一个谋逆弑君的阴谋来。
上一个: 隋炀帝杨广为何要建西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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