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封王,在中国历史上至少出现过三次。唐朝的李辅国、北宋的童贯,是大家比较熟知的;但第一个封王的宦官却是北魏的宗爱。
宦官,作为刑余之人,作为宫腐之族,身体有残缺,灵魂遭扭曲,少了男欢女爱的本钱,人生所剩快事也不外乎口舌上吃香喝辣、政治上呼风唤雨了,故对金钱和权势有着强烈的追逐心。其实,宦官靠着给皇室服务这点优势,捞取点油水,倒也无伤大局;但一旦染指权力,左右朝政,那这个帝国、这个王朝必遭劫难。
李辅国封王,虽属明升暗降,但皇帝和宦官由此互为水火,揭开唐朝“阉宦之祸”序幕,导致宦官执掌废立,皇权扫地;童贯封王,六贼胡作非为更甚,金人铁骑趁乱冲杀进来,结果演变成“靖康之乱”,导致徽钦二帝被俘,王朝葬送。与此二人相比,宗爱封王虽未给北魏王朝造成致命创伤,却引起了鲜卑拓跋政权政治上的一次大地震,——那个给他王爵的皇帝拓跋余在位仅八个月就遭到了他的毒手。
拓跋余(?—452年),北魏太武帝拓跋焘之子,生母为左昭仪闾氏,鲜卑名可博真,在存活下来的六兄弟中排在最后。延和元年(432年),拓跋焘立长子拓跋晃为太子,太平真君三年(442年),拓跋焘封其他诸子为藩王,其中拓跋余被封为吴王。作为宗室一员,拓跋余一则年龄小,二则无特长,只是在太平真君十一年(450年)九月皇帝南征刘宋、太子北伐柔然时奉命留守过京城,除此之外无其他可圈点之处。如果不是不久发生的太子暴薨事件,拓跋余恐怕一生与皇位无缘。
太子拓跋晃之死,罪魁祸首就是宦官宗爱。宗爱本是一名不起眼的中常侍,因为离拓跋焘近,又擅长钻营讨好,故深得拓跋焘宠信。正平元年(451年)正月,拓跋焘封宗爱为秦郡公,宗爱的地位陡升。然而,宗爱毕竟是个“天性险暴”之人,仗着皇帝这颗大树“行多非法”(《魏书》),别人敢怒不敢言,拓跋晃却“恶之”(《资治通鉴》)。拓跋晃是个精明人,监国视政期间越发恪尽职守,洞察细微,加之他的几个助手与宗爱有些私人恩怨,势必与宗爱格格不入。宗爱担心被迟早会被太子收拾,索性恶人先告状,借拓跋珪之手除掉了拓跋晃的左膀右臂,东宫不少官员也受到牵连被斩首。正平元年(451年)六月,拓跋晃在惊惧中暴薨。
拓跋晃早在太平真君元年(440年)就生下一子,名为拓跋濬。拓跋濬自幼聪明敏达,深受祖父拓跋焘喜爱,被称为“世嫡皇孙”。拓跋晃死后,拓跋焘很内疚,追谥拓跋晃为景穆太子,并渐渐将关爱和关注转移到拓跋濬身上,有了立皇孙为接班人的念头。这一点,史料中虽未明注,但这是肯定无疑的。其一,拓跋晃死后,拓跋焘一直没有从诸子中择优重新册立太子;其二,拓跋焘在将拓跋濬封为藩王后不久随即撤销,仍以“世嫡皇孙”待之;其三,拓跋焘将诸子的王爵从一字王削弱为二字王,依此提升拓跋濬无与争锋的地位,拓跋余也由吴王被改封为南安王。这些信号,已经清除表明拓跋焘有了日后传位拓跋濬的念头。
宗爱大概也看到了这一点,唯恐将来拓跋濬即位后会报仇,杀心渐起。不过,他要杀的人不是拓跋濬,而是准备把皇位传给拓跋濬的当朝皇帝拓跋焘。正平二年(452年)二月,宗爱趁拓跋焘熟睡,将其勒死,拥立年龄较小且与自己关系向来不错的拓跋余为皇帝,并将政敌铲除掉。拓跋余登基后,大赦天下,改元永平(或作承平),成为北魏第四任皇帝。从一个不起眼的王爷,摇身一变成为高高在上的皇帝,拓跋余新的人生刚刚起步,但噩梦已在不知不觉中降临。这场噩梦,正是由拓跋余的不自信、不作为,到后来的乱作为、不掩饰,慢慢酿成的。
鲜卑拓跋氏虽属北方游牧民族,但自道武帝拓跋珪倾心汉化以来,立嫡以长的皇位承传制度早已深入人心,根深蒂固。在拓跋焘众子中,拓跋余非嫡非长,身上也没有什么闪光点,加之有那位“世嫡皇孙”的存在,拓跋余坐在龙椅上一直不自信,甚至如坐针毡,生怕哪天会被赶下台去。为了坐稳江山,拓跋余摆出了大手笔,一是“厚赏群下,取悦于众”,二是“为长夜之饮,声乐不绝”,结果很快就花光了家底,“旬月之间,帑藏空罄”(《魏书》)。即使遇到外敌侵扰,拓跋余照旧宴饮自如,不恤百姓,造成上下离心,群情愤恨。
除此之外,拓跋余为了报答宗爱拥立之功,还“以爱为大司马、大将军、太师、都督中外诸军事,领中秘书,封冯翊王”(《资治通鉴》),给了宗爱无限权势。当年,拓跋焘封宗爱为公,已是不妥;如今,拓跋余封宗爱为王,更是出格。拓跋余由此成为第一个封宦官为王的皇帝,宗爱成为第一个被封王的宦官。然而,狼终归是狼,给了狼王爵,给了狼权势,难保不被狼咬,不被狼吃。
宗爱总揽朝政军事大权后,飞扬跋扈,为所欲为,“坐召公卿,权恣日甚”,俨然无冕之皇,不久便搞得内外上下人人忌惮。大臣们也认为宗爱“必有赵高、阎乐之祸”(《魏书》),将来一定会像赵高杀掉秦二世那样对拓跋余不利。拓跋余也在耳闻目睹中渐渐开始怀疑宗爱,并筹划削夺宗爱的权力,但行事不够隐秘,最终招来杀身之祸。宗爱得知拓跋余要对他动手后,乘拓跋余十月初一夜间祭庙之机,安排几个小黄门杀死拓跋余。二月登基,十月丧命,拓跋余在位仅八个月。
拓跋濬即位后,诛杀宗爱等人,拨乱反正,追谥没当过皇帝的父亲拓跋晃为景穆皇帝,但不承认坐了八个月宝座的叔叔拓跋余为皇帝,最后只是“葬以王礼,谥曰隐”(《魏书》)。因拓跋余登基前曾为南安王,谥号为隐,故在史学界称之为南安隐王。按照古代谥法,“陷拂不成曰隐,不显尸国曰隐,见美坚长曰隐,隐括不成曰隐,不尸其位曰隐,违拂不成曰隐,怀情不尽曰隐”,观拓跋余在位之情形,其死后被废去帝号,被免上庙号,被谥为隐,倒也恰如其分。(刘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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