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渝
庙堂已笼罩在一片主战呼声中,还是有少数人敢于提出反战之声,其中以刑部右侍郎何文渊和翰林院侍讲刘球为代表。他们的地位固然难以和司礼监的王振以及同样主战的英国公张辅、靖远伯兵部尚书王骥等人相比,但这两位大臣的意见却没有掺杂党争与权力因素,是真正从社稷角度出发的忠言。
明军准备二次大举征伐麓川之前,何文渊上疏劝谏出兵,他认为“麓川之在南陲,一弹丸之地而已,疆里不过数百”,大军征伐固然攻无不克,但其地其民不易以武力长期控制,应该“宣扬圣化”,攻心为上,招抚为主,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没有必要劳师远征。然而何文渊的上疏很快就遭到主战派攻击,他们认为此举是示弱于外邦,养患于边境,彻底否决何文渊之意见。在王振等人的强烈支持下,英宗于正统六年(1441)正月十七日下令各省调集兵力,合兵15万征伐麓川,择日出发。眼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偏偏又有人冒死劝谏,此人就是刘球。
相比何文渊的劝谏,刘球在圣旨已下、大军将开拔之际挺身而出无疑更需要勇气,而他那篇著名的《谏伐麓川书》更是一针见血地说出了明帝国的危机所在。对于西南一隅的麓川,刘球的意见与何文渊大体相同,主张招抚为主,反对兴师动众。最可贵的是他在正统六年就明确指出真正的边患在北不在南,刘球说:“至如北虏,犹古玁狁、匈奴,世为边患。今虽少抑,然部曲尚疆,戎马尚众,未可保其终不寇边。居安思危,此维其时,乃欲移甘肃守将以事南征,恐沿边将士意谓朝廷必以此虏为不足虑,遂生怠心,弛其边防卒然有警,恐致失措。”
刘球在劝谏奏章中的分析条理清晰,道理明确,而且完全站在明帝国边疆安危之角度。他早已看出边患在北不在南,而朝廷却以为北部的鞑靼、瓦剌不足为患,边防废弛,十分危险。即使英宗南征之意已决,他仍上书请求英宗收回成命。刘球语重心长的劝谏自然也未能改变英宗的决定,换来的反是王振的记恨,为日后个人命运的悲剧埋下伏笔。晚明文人陈子龙评价说:“上此疏,王振不从。其后北边空虚,酿土木之变者,亦半系于此。”
朝廷发动第二次麓川之役,战争从正统六年(1441)开始,一直持续到正统八年(1443)仍未结束。在此期间,明帝国权力也经历了重新分割,首先是张太后去世,王振的司礼监一家独大,愈发飞扬跋扈不可制。正统八年(1443)五月,刘球被王振迫害身亡,死无全尸。几乎在刘球惨死的同时,英宗再度下令向麓川增兵,发兵5万,转饷士卒50万。到正统九年(1444),明军取得阶段性胜利,一度俘虏了思任法妻子和儿媳,思任法败走缅甸。次年,思任法被缅甸送回,被明云南千户王政所杀,明军开始在麓川战役中占据压倒性优势。思任法死后,其子思机法占据孟养,并派遣其弟到京谢罪。但沉浸胜利气氛中的英宗和王振坚持必须让思机法亲自赴京才罢兵,思机法担心有不测而未成行,滇西战事仍未结束。
不过此时明军胜券在握,到正统十三年(1448)春,明靖远伯王骥奉英宗之命提督军务,指挥明军再度发动大规模进攻,这次攻势非常凶猛,思机法所据守的鬼哭山、茫崖山等地先后被攻破,思机法本人也不知所踪,明军乘胜追击,一路推进至金沙江西岸的孟养。思机法失踪后(很可能已死于乱军中),其余部大为恐惧,说“自古汉人无渡金沙江者,今王师至此,真天威也”。
王骥认为滇乱已平,正欲凯旋,没想到思机法残部又拥立思任法幼子思禄举兵,再度攻占孟养。然而王骥此时也已精疲力竭,于是与思禄商议,给予其名分让他管理诸部,仍居孟养,并在金沙江畔立石为界,相约盟誓:“石烂江枯,尔乃得渡。”一切和平解决后,王骥心安理得地班师回朝,并以“大捷”奏报英宗。至此,长达十年的麓川之役告终,此役“以一隅而骚动天下”,明军劳师远征,长年作战,极大地耗损了帝国的综合国力。而且王骥刚班师,滇西各部又开始出现骚动。当然这并不影响血气方刚的明英宗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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