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航海时代”的商路，从美洲到东亚：白银的环球之旅

文｜郭晔旻

“事实上,美洲白银几乎无所不在。从波士顿到哈瓦那,从塞维利亚到安特卫普,从摩尔曼斯克到亚历山大港,从君士坦丁堡到科罗曼德尔,从澳门到广州,从长崎到马尼拉,商人们都使用西班牙比索或雷阿尔作为标准的交换媒介；这些商人甚至对千里以外的波托西、利马、墨西哥以及西印度群岛某些地方铸造的银币的纯度都了如指掌”。

——贡德·弗兰克《白银资本》

众所周知，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在公元1492年“发现”了美洲新大陆。但要是谈到这位航海家甘冒不测风浪扬帆远航的动机，就显得不那么光彩了。他在写给西班牙王室的信里写道：“黄金是一个可以令人惊叹的东西，谁有了它，谁就能支配他所欲的一切。有了黄金，就是要把灵魂送到天堂也是可以做到的。”其实，不独哥伦布如此，在当时的欧洲，商人渴望财富，统治者渴望征服带来财富，传教士渴望世界的“基督化”——不过是在皈依上帝的同时，更多地崇拜财富。有人说当时的“欧洲是饥渴的”。

插画《在波托西银矿采矿的印第安工人》

就像哥伦布自述的那样，在当时的欧洲人眼中，黄金不啻财富的代名词：“黄金一词是驱使西班牙人横渡大西洋到美洲去的咒语；黄金是白人踏上一个新发现的海岸时所要求的第一件东西。”相比后世史家的概括，西班牙人埃尔南·科尔特斯的现身说法更有说服力，这位阿兹特克的征服者曾经厚颜无耻地向对方使者表露心迹：“我和我的伙伴害了一种心病，这种病只有金子才能治好”……

很可惜，在新大陆等待西班牙的黄金却不像想象得那样多。从哥伦布开始，西班牙人首先在加勒比海地区殖民，由于在西印度群岛没有找到什么金子，他们受“黄金梦”的诱惑来到连接南北美洲的巴拿马地峡，随后到新西班牙（墨西哥城），而后到达秘鲁。印第安土著千百年来积累起来的黄金，在西班牙武力征服中美和南美的二十年（1520—1540）里便被劫掠一空。与此同时，西班牙人所发现的金矿资源不甚丰富，大部分金矿因获利不多而相继停办。

于是，甚至在“秘鲁征服者”皮萨罗收到印加王阿塔瓦尔帕的黄金赎金（1533）以前，西班牙人已经将目光投向了另一种贵金属——白银。西属拉美殖民地的白银储量惊人。1531—1532年，西班牙人在距离墨西哥城不远的地方发现了银矿。十多年后，更是在上秘鲁（今玻利维亚）的波托西（Potosi）发现了储量更丰富的特大型银矿。这片海拔4000米的荒原地带，常年集中着多达几万人（有时可能超过10万人）的劳动队伍。波托西因此也一度成为西半球的最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