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系精读中国史连载287,《明朝史话》连载12,欢迎收看。
明代的特务政治在中国封建社会史上是极其残酷的。从开国皇帝朱元璋到末代皇帝朱由检,其间无一不借助特务政治来加强封建专制统治。
朱元璋建立了严密的政治和军事机构,也亲手制订了他自己认为是滴水不漏的规章制度,但是,各机构的官员是不是都忠心尽责地替皇帝效劳、彻底贯彻执行皇帝的命令呢?是不是有人在觊觎这皇帝的宝座呢?
对于这些,他是很放心不下的。为此,朱元璋就建立一整套特务机构,豢养鹰犬,替他伺察、追踪、搏击那些不忠于朝廷的官民。朱元璋以后的皇帝,更是变本加厉,把特务政治推上了登峰造极、空前惨烈的地步。
01、从检校到锦衣卫
检校是朱元璋早期主要的特务人员,遍布朝廷内外,其职责是专门察听大小衙门官吏不公不法之事,随时向皇帝报告情况。
检校的品位极低,除伺察、告发人家的阴私勾当外,没有其他任何权力。但是,他们充当皇帝的耳目,朝廷里再大的官员见了他们都惧怕三分。朱元璋自己曾说:“有这么几个人,譬如养了恶犬,则人家害怕。”
检校神出鬼没,无孔不入。当时有一个叫钱宰的官员,被征到朝廷编《孟子节文》,有一天罢朝回到家里,信口吟了一首诗:
四鼓咚咚起着衣,午门朝见尚嫌迟。
何时得遂田园乐,睡到人间饭熟时。
不料被暗中跟踪的检校听到,向朱元璋报告。第二天上朝时,朱元璋对他说:“老钱啊,昨天你做了一首好诗。不过我并没有嫌你迟啊,把‘嫌’字改作‘忧’字如何?”
钱宰吓得直冒冷汗,赶紧磕头谢罪。
检校不仅侦探有关政治、军事的情况,连地位尊贵的官员的家庭生活琐事,也进行监视。
学士宋濂有一次在家请客喝酒,第二天朱元璋问他说:“你昨天喝酒了吗?座上的客人是谁,吃了些什么菜?”
宋濂老老实实地一一回答。朱元璋听完笑了笑夸奖道:“你很诚实,没有欺骗我。”
但是,检校只管察听、告密,无权扣押、审判和处罚犯人,还不是个完备的机构。洪武十五年(1382),朱元璋特地设立了一个完整的军事特务机构一一锦衣卫。
锦衣卫的前身是拱卫司,洪武三年(1370),拱卫司改为亲军都尉府,本是皇帝的警卫机构,有一支专属的部队。洪武十五年改为锦衣卫后,添设了专门的法庭和监狱,其职责也由侍卫天子扩大到伺察缉捕“盗贼奸宄”,不仅朝内外的文武官员要受其监视,就是街坊道途的民间阴私,也在其侦探缉捕之列。
锦衣卫内部的一个重要机构称镇抚司,掌管缉捕、审讯和一般行政事务;后又分南、北镇抚司,南镇抚司管理本卫的行政事务,而缉捕、审讯专归北镇抚司。锦衣卫的长官为卫指挥使,由皇帝委派亲信的勋戚或都督一级的将官充任。
皇帝直接控制和指挥这个特务机构,它和朝廷的府、部、院都没有任何隶属关系。因为它是奉皇帝的诏令而抓人办案的,所以当时人们称这种案件叫“诏狱”。
朱元璋在处罚官员时使用了一种叫“廷杖”的刑罚。廷杖本无法律规定,只要官员违忤旨意,惹得不少官员被活活打死在鞭杖之下,连朱元璋的亲侄儿,曾在南昌保卫战中为他坚守孤城、苦战85天的朱文正,也以“亲近儒生,胸怀怨望”的罪名被活活鞭死。
廷杖行刑的地点是在午门前的御路东侧。行刑时,众官员陪到午门外,左边是太监,右边是锦衣卫官校,下列旗校数十人,都是臂带袖套,手执木棍。
监杖的司礼太监宣读完命令后,旗校就用麻布兜将犯人的肩脊以下部分束起来,用绳子绑住两脚,四面牵曳,犯人俯卧,让大腿受杖。
这时,左右厉声高喝:“搁棍”,就有一人执棍搁于犯人的大腿,喝声“打”,就开始用刑。
每打五棍,就换一个人上去打。如果要置犯人于死地,监杖人就喝令“着实打”或“用心打”,于是,受杖人便无生还。
也有说,锦衣旗校行刑时,只要看监杖的司礼太监的两只靴尖,便知犯人可活,或者当死。如果两只靴尖向外成八字形,那么他们不会将人打死;如果靴尖向内一收,犯人就别想活命了。刑场上,旗校的喊喝如虎狼咆哮,而犯人的呼号撕心裂肺,闻者股栗。
正德(1506-1521)以前,凡受杖刑的不必剥去衣裤。正德初年宦官刘瑾专权时,把犯人的衣裤剥去受刑,此后,被杖死的就更多。
正德十四年(1519),群臣劝谏武宗皇帝不要到江南游玩,惹得武宗大发雷霆,把劝阻的大臣146人统统拉下去打大板,当场打死了11人。
嘉靖三年(1524),世宗皇帝也因议论追尊他父亲的帝号问题,对敢于忤逆旨意的群臣大动肝火,廷杖了134人,当场打死了16人。
这两起是明史上最大的廷杖案件。
洪武二十年(1387),胡惟庸案已基本完结,而且朱元璋也发现锦衣卫官校恃仗特权,非法凌虐,就决定罢撤锦衣卫,下令焚毁刑具,把锦衣卫监狱中的所有犯人统交刑部审处,并颁诏朝内外,今后一切案件全归三法司处理。
但是,时隔不久,明成祖朱棣夺得帝位后,为了镇压建文帝的臣下,又恢复锦衣卫。以后的几个皇帝,代代相袭,这个军事特务机构就一直维持到明王朝灭亡。
正统朝王振专权时,利用锦衣卫残酷镇压官民。当时的锦衣卫指挥马顺是王振的爪牙,为王振侦缉、逮捕、拷打、杀害反对派的官员,流毒天下。侍讲刘球就是被马顺杀害的。“土木之变”后,马顺被愤怒的朝臣活活打死在宫殿上。
英宗复辟,重又加强特务统治,先后信任锦衣卫指挥逯杲和门达二人。逯杲为英宗侦查、监视官员的阴私,得到宠爱,恃宠胡作非为,派遣校尉四出侦缉。四方文武大吏,富室高门,为求得无事,纷纷以伎乐、金帛进贿,即使是亲藩公爵也不例外。如果没有送给贿物,就以某种罪名逮捕,搞得官员、士人家破人亡。不过逯杲也确实侦破了几起真正的谋反案,如天顺朝的石亨和曹吉祥案都是他所侦缉的,他本人也在曹吉祥叛乱时被曹钦所杀。
逯杲死后,英宗继而信任门达。门达学逯杲的样子,先调查一些事实,以示诚实无欺;取得英宗信任之后,便任意罗织栽诬,肆其毒虐。如陕西督储参政娄良、福建佥事包瑛等12人,被校尉告发下狱。包瑛居官并无过错,只因得罪了校尉,才遭逮捕,他气愤不过,自缢而死。其余的人被遣戍的时候,门达又派人在后面跟踪。天顺八年(1464),英宗死,宪宗朱见深即位,门达失势,被谪戍充军而死,锦衣卫的势焰才稍为收敛。
天启年间(1621-1627),宦官魏忠贤把持朝政,利用锦衣卫残酷镇压反对他的官员,使这个特务机构的残暴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当时掌管锦衣卫的田尔耕、许显纯是魏忠贤的义子。为了讨好主子,他们把反对宦官专政的官员罗织罪名,逮捕入狱,严刑拷打,残酷杀害。
田、许之辈设立了许多刑罚的名目,有所谓全刑,即让犯人备受械、镣、棍、拸、夹棍五种酷刑,还有枷、断脊、堕指、刺心,甚至煮沥青剥人皮。犯人在狱中三天两日就受一次拷打,一个个血肉溃烂,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凄厉呼号,令人毛骨悚然。
如果要处死人,狱卒就在当晚高叫:“今晚有人该‘壁挺’了。”于是,把要处死的人独自拉到一间牢房,当天晚上就给害死。害死后,陈尸狱中,一直到腐烂发臭、蛆虫遍体时才用苇席裹着拖出去。因此,亲属也不知确切的死期,有的连尸首都无法辨认。
犯人一经进入锦衣卫监狱,就只能存九死一生的希望,侥幸留下一条命的,也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02、东西厂
朱棣以亲王起兵夺取帝位,这是违背封建宗法制度的传统的,因而他对臣下是否诽谤他,是不是忠心为他办事,一直是耿耿于怀,认为有必要加强特务统治。他除了恢复锦衣卫外,又在永乐十八年(1420)于北京东安门外设立东厂,由亲信太监掌管,皇帝直接指挥,专门“缉访谋逆妖言大奸恶等”。人们把这两个特务机构并称为厂卫。
提督东厂的太监由司礼监派出,下属称之为“厂公”或“督主”,下面还有掌刑千户和理刑百户各一员。东厂的隶役都是挑选锦衣卫里面最狡猾狠毒的家伙来充当,有役长(也叫挡头)若干人,率有“番子”数百人以至千余人,分赴各官府衙门和各地从事监视、侦探。
成化十三年(1477),宪宗又另设立一个特务机构叫西厂,由亲信太监汪直掌领。西厂的规模比东厂更大,其隶役比东厂多一倍,自京师至全国各地,无处不有,就是朱姓亲王也在其监视之中,其权势远远超出锦衣卫和东厂之上。
西厂特务倚仗权势,诬陷好人,无辜被害者不计其数。福建建宁卫指挥杨晔是杨荣的曾孙,与其父杨泰被仇家所告,父子双双逃入北京,藏在亲戚家里。当时西厂特务正苦于无孔可钻,得知杨晔父子的事情后,便向汪直汇报,诬告他们杀人后畏罪潜逃,携带金银巨万进京,准备贿赂当权者以求免罪。
汪直马上派人逮捕杨晔父子及其亲戚,严刑拷打。杨晔受不了酷刑,就妄说金银藏在其叔父、兵部主事杨士伟家。于是,又把杨士伟逮捕入狱。最后,杨晔受刑死于狱中,杨泰被处斩,其亲戚和杨士伟被谪戍。
汪直陷害了杨晔父子,又诬告朝臣受杨晔的贿赂。对这件事,宪宗虽没有大肆抓人,却从此更加信任汪直,赋予他先抓人后报告的权力,即使被捕的是朝廷官员,也是如此。
汪直的专权作恶,引起了内外官员的不满。有一个叫阿丑的太监,善于演戏,一天,他给宪宗表演,扮演一个酗酒的醉汉在发酒疯随便乱骂,有人对醉汉说:“某大官到了。”醉汉大骂如故;那个人又说:“皇帝驾到。”醉汉不理睬,还是破口大骂;停了一会儿,那人再说:“汪太监到。”醉汉忽然清醒,惊惶异常。
这时,旁边一人问醉汉:“为什么不怕皇帝,而怕汪太监?”回答说:“我只知有汪太监,不知有皇帝。”
宪宗看了这出戏,明白阿丑是在讽喻汪直的专权,自此,对汪直就逐渐疏远。
另一个特务机构东厂,为了和西厂争权夺宠,也和汪直发生矛盾。东厂太监尚铭久受汪直控制,心中本已不服。一次,尚铭捕贼受重赏,事先没有告诉汪直。汪直大怒说:“尚铭属我指挥的,竟敢背着我独自擅功。”准备找岔子构陷他。
尚铭得知后又怕又恨,他先下手为强,暗中侦查汪直的一些阴私不法行为,偷偷报告宪宗。因而,宪宗对汪直就更加不信任,终于在成化十八年(1482)罢撤西厂,把汪直调到南京御马监。
西厂罢撤以后,一切侦缉事权又归于东厂,于是,尚铭便得势起来。他和汪直一样,罗织诬陷,残害无辜。京城中哪一家富有,他就给哪一家栽诬个罪名,借以索取重贿,并利用特权卖官鬻爵,无所不为。后来尚铭失势被抄家,其家财用车载了几天都没载完,可见他得势时搜刮的财物是何等之多。
武宗正德初年,宦官刘瑾把持朝政,为了镇压百官,实行专政,他又恢复了西厂,而且设立一个内行厂,由刘瑾直接指挥。
内行厂凌驾于朝廷一切机构之上,连东厂、西厂都在它的监视之下,其镇压手段也特别残酷。
这样,内行厂、东厂、西厂连同锦衣卫就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特务网。朝廷内外的官府衙门、文武大臣、街坊百姓,都在这庞大的特务群的侦伺监视之中。
官员中谁反对刘瑾,立即被罗织个罪名,或是罢官,或是下狱,或是砍头。官员被谪,后面又有特务盯梢,随时都有被害死的危险。
太监王岳、范亨、徐智与外朝官员联合反对刘瑾,刘瑾就撮弄武宗把他们贬谪南京充军。三人上路后,刘瑾又派特务追杀王岳和范亨,打断了徐智的胳臂。
户部尚书韩文反对刘瑾,刘瑾派特务暗中侦查,找他的差错。恰好在交纳内库的银子里发现有假的,刘瑾就假借圣旨,责备韩文不能防奸,把他罢官。韩文登程归家,他又派特务在路上等候,企图半路加害。韩文有所觉察,不敢上驿道、住驿馆,骑骡宿野店而去才得免于难。
兵部主事王守仁触忤刘瑾,被打了五十大板谪为贵州龙场驿丞。刘瑾不放过他,又派特务在路上窥伺,想杀死他。王守仁只好在夜里假装投江自杀,留下绝命诗,并浮鞋子、帽子于水上,从而摆脱盯梢,保住了性命。
当时的官员即使罢职闲居,也都提心吊胆。如左副都御史杨一清被罢官家居,后来朝廷要起用他,派使者去宣调。使者刚到,他以为是特务找上门来,饱受了一场虚惊。
刘瑾凭借武宗的宠信,又利用东、西厂和内行厂这些特务机构打击镇压反对派,其权力达到为所欲为的地步。
正德三年(1508)六月,有一天早朝的时候在丹墀上发现一封匿名书,写的是刘瑾的种种罪状。刘瑾大怒,假借武宗的名义,罚朝官300余人跪于奉天门下,叫几个太监在一旁监视。时值盛夏,烈日当空,有十几个官员当场中暑昏倒。太阳下山后,他又把这几百个官员全部逮入诏狱,直到第二天特务侦查出写匿名书的是内朝的宦官,与外朝的大臣无关后,才把这些文武官员从监牢里放出来。几百个文武官员的生死予夺全操之刘瑾一手,真是“炙手可热势绝伦”。
东、西厂和内行厂的特务对老百姓同样是采取残酷迫害的手段,总是千方百计地寻找诬陷的机会。江西南康县的几户百姓按当地的风俗习惯,在端午节竞渡龙舟,被以“擅造龙舟”的罪名杀头,家产没收。其理由是:龙系君王的象征,只有君王才能以龙饰物,老百姓造龙舟便是僭用。真是天大的冤枉!
三厂的特务遍布全国各处,如水银泻地,无隙不入,被冤死的官民数以万计。
在大肆罗织、搜捕无辜的同时,刘瑾又创立酷刑。他规定,犯人不论罪行轻重,都要先处杖刑,然后发配边疆永远充军,甚至戴枷发遣,而枷重达150斤,犯人戴上,用不了儿天就被折磨死了。
当时老百姓畏惧三厂隶役就像回避瘟神一样,只要见到衣饰华丽,操着京师口音,骑着高头大马的人,就唯恐避之不及。衙门官吏,也必须暗中贿赂,极力讨好,方得安宁。
正德五年(1510),刘瑾被杀,西厂和内行厂才被罢撤,而东厂保留如故。
天启年间(1621-1627),魏忠贤阉党专政,东厂制造的祸害同样达到了极端惨重的地步。当时除了东厂拥有的千余个番子四处侦探外,京城里的流氓无赖为了诈取钱财,或报复私仇,也帮东厂侦查,探听得一件事情,就向东厂役长告密。
役长视其告发事件的大小,付给一定的钱,叫“买起数”或“买事件”。尔后,役长就率领众番子至所谓“犯家”,如狼似虎般地冲进去,把“犯人”抓起来当场审讯。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向“犯人”索取一笔钱财后就离去;倘若“犯人”拿不出钱来,或数量太少,不能饱其私囊,就抓起来严刑拷打,其残酷程度数倍于官庭上的刑罚。在审讯时,他们甚至授意被审人牵连有钱人,被牵连的人要贿赂到他们满意为止,稍不如意,马上投入监狱,这个人也就别想活着出来。
朝廷中各衙门都有东厂番子监视。三法司会审大案和北镇抚司拷讯重犯时,必须有番子在那里监审,叫“听记”,如果听记的番子未到,就不能开审。一天之中,各衙门发生了些什么事,某官员干了些什么勾当,在哪个城门抓到了什么奸细,都有人向东厂报告,这叫“打事件”。
东厂对于反对魏忠贤阉党的官民,镇压尤其残酷。许多反对阉党的官员,都是被东厂隶役诬陷,强加以某种罪名,然后逮捕交锦衣卫的北镇抚司审讯拷打,折磨至死。
老百姓对阉党的专政不满,在平时的聊天中,有时会发发牢骚,骂一两句魏忠贤。这话如果被番子探听到,立刻就会被抓去砍头,甚至惨遭剥皮、割舌头的酷刑。
锦衣卫和东西厂是明朝统治者施行特务政治的特别工具。它的出现,适应了统治者加强专制的政治需要,同时又是专制政治的必然产物,它从一个侧面暴露了明朝统治者的独裁自私、暴虐残酷。
如果说它在朱元璋统治时期对巩固统一还多少起过一些作用的话,到后来则完全变成镇压人民、党同伐异、祸国殃民的工具,甚至在统治阶级内部也极不得人心。
所以从明代历史的发展看,特务政治的客观效果,不是加强了国家的安定,而是造成了统治集团的分裂,削弱了统治力量,使明政府在阶级矛盾与民族矛盾的危机面前非但不能团结一致,反而彼此倾轧、互相拆台,终于走向灭亡。
上一个: 从努尔哈赤到皇太极,大清迅速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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