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皇帝成为一项制度固定于封建社会的顶端时,他就注定了患有“三高”:高投入、高回报、高风险。而经过柏杨老先生的统计,大概1/3的皇帝得不到善终。在皇权专制时代,“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当上了皇帝就可以重权在握,俯视臣民生杀予夺,存乎一心.而且这项职业不仅是终身制,还可以世代相传,子子孙孙,无穷匮也。于是就有了刘邦的“大丈夫可取而代之”,项羽的“大丈夫生当如此”的艳羡,成为世间多少男男女女热衷的热门职业,尤其野心勃勃的政治家。
但正因为如此,这便注定了凡是为了争夺皇权所要付出的代价是沉重的,昂贵的。竞争的代价并不是丢掉这份工作,从头再来,而是轻则一文不值,终身潦倒,重则砍头抄家,诛灭九族。纵然如此,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冒此一险。为了皇权,有的人或殚精竭虑于金殿之内,或奔走于草莽之间;有的人或喋血宫门,或浴血拼杀于疆场。乱起边陲,祸起萧墙时有发生。上至皇王将相,下至黎民百姓,外到异族蛮荒,内到妃嫔宦官,无论男女,不管老幼,都纷纷物粉墨登场,不断上演着无数个“悲剧”和“喜剧”。
在这场悲喜剧中,集中了人性的丑恶与无耻,充斥着世间的阴谋与血腥,即使是生性善良、纯洁无瑕的人,一旦为了这个职业,都会丧失掉纲常伦理,暴露出人性本能,天使也会蜕变为魔鬼。在每一次皇权更迭过程中,几乎都伴随着明争暗斗、你死我活,如群雄逐鹿,诸侯争霸,弑父篡位,骨肉相残等,触目惊心的残酷杀戮诠释着职业的内涵,惊世骇俗的阴谋与政变成为职业的属性,这是一场没有“游戏规则”的游戏,无所谓正义与否,无所谓是非曲折,“成者王侯败者寇”是唯一的结果。而这项职业最离奇之处就是明知悲剧会重演,可只要有一线希望,人们还是疯狂地扑向这一块炙手可热的宝座。于是乎,在整个封建王朝时代,关于这方面的故事最能吸引人们的眼球,这方面的演绎最有读者市场,人们常常乐此不彼地打听、传播甚至编造这类的宫闱逸事。而在这其中杨广绝对是一个出镜率颇高的王牌角色,并且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反面教材。他也许是历史上背负骂名最多的皇帝,说实在的,如果各种扣在他身上的帽子都是名至实归的话,的确也够得上恶人级别了。但是纵观中国历史,比他荒淫残暴荒唐的皇帝并非没有,而偏偏他成为众矢之的,拉出来做靶子,似乎与他身处的那个充满激情与理想的的时代有关吧。隋唐之际是一个被历代史学家和文艺工作者不辞辛苦共同加工了的时代,作为其中的代表人物,杨广皇帝肯定也是被加工最多的。当然,不论怎么说杨广都绝对算不上好皇帝,起码是一个很失败的皇帝,能让自己的国家二世而亡,肯定是个败家子。
如果要搞臭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编造出他的“桃色绯闻”,最好还要有点乱伦、强暴的味道,古今亦然。杨广自然也不能幸免于难,史书上说他与宣华夫人、容华夫人有染,违背伦理道德霸占父妾;并且还与杨坚之死联系上,其创造力可见一斑。
在《大业记略》中,记载了这样一段绘声绘色的传奇故事:高祖在仁寿宫,病重,杨广侍疾。高祖晚年最喜欢的美人,唯陈、蔡二人而已。杨广乃召陈美人于别室,美人既还,面部有伤而头发凌乱。高祖问之,陈曰:“皇太子为非礼。”高祖大怒,咬指出血,召柳述、元严等,要换杨勇当太子。杨广于是命杨素、张衡进毒药。杨素等既入,而高祖暴崩。类似的情节还有:公元604年7月,文帝病重卧床,杨广认为登上皇位的时机已到,迫不及待地写信给杨素,请教怎样处理将要到来的文帝后事。不料送信人误将杨素的回信送给了文帝。文帝读后大怒,马上宣召杨广入宫,要当面责问他。此时,宣华夫人衣衫不整地跑进来,哭诉杨广乘她换衣时无耻地调戏她,使文帝更醒悟到受了杨广的蒙骗,拍着床子大骂:“这个畜生如此无礼,怎能担当治国的大任,皇后误了我的大事。”急忙命在旁的大臣柳述、元岩草拟诏书,废黜杨广,重立杨勇为太子。杨广得到安插在文帝周围的爪牙的密报,忙与大臣杨素商量后,带兵包围了皇宫,赶散宫人,逮捕了柳述、元岩。张衡进入殿内,拉住皇帝,不知怎么回事,只见血溅屏风,老皇帝惨叫之声达于户外,崩。杨广又派人假传文帝遗嘱,要杨勇自尽,杨勇还没有作出回答,派去的人就将杨勇拖出杀死,就这样,杨广以弑父杀兄的手段夺取了皇位。
很有意思的是,这些带有渲染色彩的爆料,都是出自于旁门左史。在这类野史,本来沉稳自制、善于“伪装”的杨广成了性急如火、仿佛多年没有亲近过女人的色情狂加暴力狂,竟然在如此关键的时刻,上演这一出极可能毁掉自己20年积累的政治资本于一旦的荒唐举动。杨广再傻,也不至于这样利令智昏,不顾后果。如果果真如此,在李唐人所修的《高祖本纪》与《炀帝纪》里,为何不用这些素材?要知道,这是丑化杨广的最好武器,这对于极力搜集炀帝的反面材料以为批判的唐太宗君臣来说,是很难理解的。而皇帝如何而死,皇帝如何继位,兹事体大,断不可含糊其辞。既然个人传记中并无交代,其他所记当不足证信。
事实上,有关杨坚的死亡过程,也有很详细地记载,《隋书》的记载清楚无误,文皇帝自四月生病以来,病势日渐加重,以至从仁寿元年(601)以来每年文皇帝诞辰(六月十三日)都要进行的佛事活动也不得不停止。而自此至七月十三日逝世的数十天,御医显然尽了最大的努力才使得文皇帝的寿命得以延长。这段时间里,太子杨广一直和宣华夫人等一道服侍文杨广帝,都相安无事。七月十日,老皇帝的病已经被证明不治,他召百官入宫“诀别”,与百官“握手歔欷”。《隋书·何稠传》记载文帝临终前的细节说:文帝把杨广叫到床前,用手摩挲着杨广的脖子嘱咐说:“何稠用心,我付以后事,动静当共平章。”这个细节流露出了这对天家父子少见的天伦之情。做完一系列后事交代之后,文皇帝才与世长辞。很难想象,在杨坚这边与百官诀别的庄严时刻,身为太子的杨广能够独自脱身跑到别室去非礼宣华夫人。而且从这些史料看,老皇帝的死是从容的、安详的,表明他绝非被弑。一直到死,杨坚都确信他的帝国所托得人。
这在他的遗嘱中说得很清楚:“自昔晋室播迁,天下丧乱,四海不一,以至周、齐,战争相寻,年将三百。故割疆土者非一所,称帝王者非一人,书轨不同,生人涂炭。上天降鉴,爰命于朕,用登大位,岂关人力!故得拨乱反正,偃武修文,天下大同,声教远被,此又是天意欲宁区夏。所以昧旦临朝,不敢逸豫,一日万机,留心亲览,晦明寒暑,不惮劬劳,匪曰朕躬,盖为百姓故也。王公卿士,每日阙庭,刺史以下,三时朝集,何尝不罄竭心府,诫敕殷勤。义乃君臣,情兼父子。庶藉百僚智力,万国欢心,欲令率土之人,永得安乐,不谓遘疾弥留,至于大渐。此乃人生常分,何足言及!但四海百姓,衣食不丰,教化政刑,犹未尽善,兴言念此,唯以留恨。朕今年逾六十,不复称夭,但筋力精神,一时劳竭。如此之事,本非为身,止欲安养百姓,所以致此。人生子孙,谁不爱念,既为天下,事须割情。勇及秀等,并怀悖恶,既知无臣子之心,所以废黜。”古人有言:“知臣莫若于君,知子莫若于父。”若令勇、秀得志,共治家国,必当戮辱遍于公卿,酷毒流于人庶。今恶子孙已为百姓黜屏,好子孙足堪负荷大业。此虽朕家事,理不容隐,前对文武侍卫,具已论述。皇太子广,地居上嗣,仁孝著闻,以其行业,堪成朕志。但令内外群官,同心戮力,以此共治天下,朕虽瞑目,何所复恨。但国家事大,不可限以常礼。既葬公除,行之自昔,今宜遵用,不劳改定。凶礼所须,才令周事。务从节俭,不得劳人。诸州总管、刺史已下,宜各率其职,不须奔赴。自古哲王,因人作法,前帝后帝,沿革随时。律令格式,或有不便于事者,宜依前敕修改,务当政要。呜呼,敬之哉!无坠朕命!
在这篇遗嘱中,杨坚先是说了自己的经历和工作情况,然后就提到了杨勇,说自己当初废黜他实在是最英明之举,如果让这个家伙来继承大业,以后的江山不知会是什么样。最后说到杨广——一个闻名于天下的好人,将来也必是好君主。
至于杨广其他历史问题的出现,无非也是中国历史上的通病。评价某个人好,就好得天花乱坠,完人一样;评价某个人坏,则罪大恶极,无一是处。这一切无非都是皇帝宝座惹的祸。原本平常的事也会不寻常,原本简单的故事也会很神秘。借用一句西谚:“如果你爱他,就让他去做皇帝,因为他可以变为圣人;如果你恨他,就让他去做皇帝,因为他可以变成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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